桌上一盞豆大點的油燈 映照著一桌子熱騰騰的菜餚 老何端著一鍋鮮菇悶雞上桌 羅若萍勤快的幫忙擺理碗筷
宣兒偷捏了片醬雞皮塞入嘴巴 冷不防頭上挨了個爆栗:"唉呀! 痛痛 要敲 敲右邊 左邊這疼" 羅若萍笑道說:"是了 右邊再給你敲個頭包 明兒個就可以梳兩個髮髻 作個標誌的小村姑" 宣兒"嘿"了一聲:"那咱們不就成了一對姐妹花了?"
林館主從門外走了進來 提了兩壺酒:"這回到湖南 就只帶了幾壺芙蓉釀 今兒剛好來嚐嚐鮮"老何哈哈笑道:"林館主不留著改日娶媳婦兒用 倒先拿來餵飽老何肚裡的酒蟲了"
這一頓 在滂沱大雨中 四人倒是吃的不分賓主 腹飽言歡
宣兒拿著酒壺好奇的嗅了嗅 老何笑罵道:"小子 你還不到年紀"
林館主哈哈笑道:"這芙蓉釀咱福建少見 在湖南卻也不怎麼稀奇 過幾年宣兒要討媳婦兒 我再帶個幾壺給你慶祝慶祝" 宣兒揉揉鼻子問道:"這酒好濃的花香 怎麼湊近一聞還是挺嗆鼻的?" 羅若萍伸手搶了過來 也湊近一聞 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惹得三人哈哈大笑
老何問道:"宣兒 你跟我提起過幾次咱後面林子的那位老頭 怎麼我從沒見過?"
"他啊 脾氣似乎有點古怪 幾次都是我在林子裡打柴 他悶聲不響的就冒出來 我老是被他嚇一跳"宣兒丟了幾根桌上的雞骨頭給老黑狗 續道:"跟他講話 十句應不了一句 只是問我姓啥 叫什麼名字"
"常常就是站在旁邊 啥話也不說的看我打柴... 對了! 有一次趁我不注意 還突然拿了根枯枝 對著我的腳掃了過來..." 老何皺著眉頭說道:"我怎不知道這事?" 宣兒哈哈一笑:"我怎麼可能被他掃中 我一腳就跳開了 那老頭只淡淡的笑了笑說"小猴兒 還有兩下子" 原來 他試探我的身手來著"
林館主笑道:"搞不好也是位江湖同道 為躲戰亂 到山裡隱居"宣兒接續道:"可不是麼? 他說他一個人獨居習慣 不喜歡人家叨擾 叫我別跟爹提起他" 林館主續問道:"你沒請教他貴姓 如何稱呼?" 宣兒搔了搔頭:"那次他突然掃我下盤 我嚇了一跳 隨口罵他一聲臭老頭 事後問他如何稱呼 他說以後叫他老頭兒就行了" 羅若平聽得有趣 說道:"這老頭兒還當真有趣 一點臭架子都沒" 宣兒"哈!!"了一聲:"剛好相反 他那副臭架子可不是從嘴裡出來的 妳沒瞧見他說話的那副神情 瞧都不瞧人一眼 總是一臉不屑的模樣 我覺得無趣 後來也不大搭理他了"
這件事似乎讓老何心裡不大痛快 一直鎖著眉頭 沉吟好一會兒 問道:"他長得怎麼一副模樣 多少歲數的人?" 宣兒回答說:"嗯~ 一頭稀疏的白髮 薄鬚 左眼似乎是瞎了 臉上纏著條黑布 卻瞧不出來多大歲數 身材高瘦 十分硬朗 好像...還蠻有兩下子" 羅若萍撐著下頦問道:"你怎知道他有兩下子?"宣兒笑道說:"那天他來試我身手 我著實被他嚇了一跳 老實說 我心裡一直不怎麼舒坦 後來有一天 我看他背對著我 雙手背負在後 不曉得在想些啥事 我悄聲靠近他 也突然出腿去勾他下盤..."羅若萍答腔道:"老頭兒被你這麼一勾腿 如果跌跤了 豈不全身骨頭全散了?"宣兒"啐"的一聲道:"起先我也只是想嚇他一嚇 沒想到幾次勾腿 都被他若無其事的閃開了 還是依然那個姿勢 連瞧也沒瞧我一眼"
老何悶聲罵道:"你這小兔崽子 不知天高地厚 !!"林館主問道:"小宣兒也學過一些功夫?"老何道:"就那幾下見不得人的小狗小貓拳腳 也敢拿出來現世?"羅若萍對著宣兒笑道說:"改天來領教領教你的小貓拳小狗腿功夫 如何?" 宣兒想反譏幾句 卻被老何的厲眼一瞪 全數吞回肚裡去了
老何續問道:"那老頭兒還對你說些甚麼?" 宣兒想了一想說道:"我是有問他 他的臉上怎麼啦? 他回說是被韃子給弄瞎了左眼 我罵韃子狠毒 他卻道 韃子就像是豺狼虎豹 人們曉得韃子凶狠 自然會去防他避他; 但有些人不是韃子 與你親近讓你不疑有他 甚至恩將仇報的暗地裡捅你一刀... 這樣的敗類雜碎 比韃子更令人切齒..."林館主說道:"想必這老頭兒也有一段傷心往事了" 宣兒道:"我還以為他是惱我背後襲他哩!" 羅若萍說:"搞不好就是呢!!"說完 忍不住打了個哈欠
老何起身說道:"若萍姑娘睏了吧? 也折騰了一整天.... 宣兒 你那狗窩整理好沒? 讓若萍姑娘好好休息去" 宣兒方才被羅若萍奚落了幾句 忍不住低聲譏諷道:"小娘皮是屬豬的吧!? 吃飽了就想睡覺" 羅若萍強打精神:"我才不睏呢! 我要在這等我爹娘" 轉頭問林館主:"林大爺 你說我爹娘今晚會尋到這兒吧!?" 林館主安慰說:"此刻大雨不止 令尊令堂與匪徒奮戰了一天 想必已找了個安適的地方避雨養神 你先休息去吧 若他們尋到此處 我一定引你們團聚"羅若萍攸攸的說:"一定喔..." 林館主點了點頭
羅若萍掀開房門布簾 突然掐住鼻子倒退一步 呵呵笑道說:"好濃的小狗騷味" 宣兒沒好氣的推她一把:"那是因為方才小豬在這洗澡... 待會兒 你可別再摔壞我的寶貝了" 羅若萍轉頭伸手道:"還來!!" 宣兒愣了愣:"啥東西還來?" 羅若萍冷不防的在他左腦門上敲了一記:"這東西還來!!" 宣兒摀著頭 痛的叫道:"臭小娘 你又...!!"
林館主靠了過來 笑道說:"你倆又怎麼啦?" 羅若萍回答:"沒事 我們鬧著玩 林大爺 你也早早休息吧!"說完暗地踹了宣兒一腳 便轉身進房去了
宣兒一手捂著頭 一手搓著腳 樣子好不滑稽 便待開罵
林館主瞧了好笑 說道:"好了 他此刻心情不佳 饒了他這次吧!"
宣兒幫忙收拾碗筷 一會兒便給打發回柴房睡覺 老何沖了壺茶 與林館主桌前閒聊
林館主笑道:"這兩個小傢伙雖然頭一遭見面 卻是小孩子天性 這麼快就打成一片"老何說道:"宣兒從小就跟我四處漂泊 我也沒功夫好好調教 偏偏就是這副德性 口無遮攔 沒個規矩"林館主續道:"小孩子天性單純 沒半點機心 也不算是壞事啊"老何嘆氣搖頭說道:"這年頭 個性純樸單純 都成了俎上魚肉 任人宰割 豈有半點好處?"說完便幫林館主斟了杯熱茶:"試試這盅茶 這些日子天氣潮熱 我重新熱炒過 想必香氣不減"林館主湊鼻一聞 果然香氣撲鼻 茶葉上略帶幾分乳白 呵熱啜了一口 忍不住"咦"了一聲 問道:"這茶果真特別 清香甘美 舌有餘甘 上回你可沒介紹我有這等好茶"老何說道:"這茶本也不稀奇 原屬武夷山岩茶 前些年來了個姓高的貪官 為了討好韃子皇帝 取了幾斤茶葉去大都進貢 沒想到真對了韃子皇帝的胃口 封為"貢茶" ..."林館主奇道:"如此 這茶當是更為難得才是"老何嘆了口氣續道:"朝廷諭令 年繳二十金貢茶 山上茶農本還足以糊口 沒想到這貪官藉著朝廷諭令 每年採茶時分四處搜括一空 拿去朝廷張羅各級污吏 作為他日後升官發財進晉之禮 搞得茶農們連生計也難以維持 紛紛打算轉作其他品種 免遭這"貢茶"之盛名所害; 後來 有位茶農頭子出面與眾茶農商議 認為日後朝廷得不到貢茶 茶農必遭身家性命之虞 卻又吞不下這口惡氣 於是想出個兩全其美的點子....呵呵!!"林館主好奇問道:"你莫吊我胃口 是怎麼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說來聽聽"老何呵了口熱茶續道:"他們將進貢的茶葉 全換成了次等的粗茶 但給崇安知縣與這姓高貪官自喝的茶 還是原本上好的茶葉 如果這韃子皇帝嚐出了差異 勢必怪罪 就是要這貪官啞巴吃黃蓮 有口難言"林館主聽畢 哈哈大笑:"這法子可有趣的緊了 只怕這些茶農口風不緊或是有人告密 豈不反受其害?"老何回道:"這些貪官污吏 平日魚肉百姓甚極 茶農們尤其苦不堪言 豈有告密情事? 況且 閩境與大都距離何止千里 往返曠日費時 每每貢茶進京 高姓貪官必定親赴大都 打點賄絡 等到明白一切 恐怕早已深陷大牢 以欺君之罪論處 豈有餘力報復? 而這崇安知縣 端靠貢茶討好朝廷 也不可能殺盡茶農 自絕仕途"林館主緩緩點了點頭:"所以此刻 你我才有貢茶可嚐?"老何道:"這茶農頭子 也非泛泛之輩 據說曾在江西與茶販賴文治共同揭竿抵抗韃子 後來不敵韃子鐵騎 事敗後才隱性埋名落腳於武夷山區種茶為生"林館主嘆然道:"真可謂智勇雙全之士!!"老何續道:"這位茶農頭子也不敢公然販售這批貢茶 於是另自取名為"白雞冠" 暗自與來往各地之茶販托售 借以躲過貪官耳目"
林館主"哦"的一聲 說道:"這茶就叫做白雞冠?" 老何回答:"高姓貪官給這貢茶取名叫做石乳"
林館主嘆然道:"這貪官肚裡墨水是有一些 卻不知為百姓造福 一昧的營私自利 諂媚於韃子朝廷 人神共憤!!" 老何冷笑道:"屈於韃子朝廷的 卻又豈是高姓貪官一人?..."言猶欲止 兩人對視漠然於滂沱大雨聲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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